Rum

goodbyemyalmostlover

【HB/雷安】听惊雷

爱我于世儿。

不行于世:

@恬柒 情敌儿生日快乐,写完太晚了来不及定时了,希望是你喜欢的雷安。

祝永远潇洒永远自由,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雷安】听惊雷


“我说安迷修,你怎么这么多事。”


雷狮额发上还凝着血块,一双眼被蜿蜒的血流洗得发亮。他手一扬,将随手捡来的木棍扔在街边,跨过横在地上的人,冲安迷修笑了一下,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白色发带被他扎在额头的伤口上,带尾随着他的步伐轻飘飘地飞起来,掠过安迷修的眼前,昏暗天光下像飞鸟。安迷修咬紧后槽牙,看了眼缓慢从地上陆续爬起来的人,大步走开。地上点滴血迹像是马车远去的车辙,指向遥远的地方,安迷修站在路口看来来往往的车流。血迹在这里断了,雷狮应该是打车走了,他转身离去。

“你怎么这么多事。”他又听见雷狮这么说到。

那是在小巷子里头,这个被前行的时代抛在身后的三线城市斑驳得像是洗出破洞的牛仔裤,高楼大厦和低矮的平房拥挤在一起,透着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洒脱,所有的事物肆意疯长,没人管、懒得管,就像那些流里流气的少年。他们皱着眉故作冷淡,焦躁地咬着唇间的香烟,一起盯着被围在中间的那个人。身材单薄的少年抱臂挑眉、似笑非笑,倚在一架生锈的老旧自行车上,长腿撑着地。安迷修冲进中心,撞进那少年一双清亮亮的眼睛里,露着两膀子肌肉块的老大不屑地瞥了瞥,旁边儿机灵的小弟上前一步,吊着眼角质问安迷修的来意。

“抱歉,在下不能看到这种不公的现象,几位派一个人出来和这位好好谈谈不好吗。”安迷修优雅地抬手示意,被他挡在身后的那人小声地嗤笑一声,对方被激怒了一样,那小弟一握拳头向安迷修面门打来,被他拉住手腕轻易拽倒在地上。丢了面子的老大一招手,那群人一哄而上,人多打人少果真是亘古不变的硬道理,安迷修深吸一口气,双肘护住了脸和腹部。感谢堪称悲惨的身世和他师父的悉心培养,打架和挨打是他为数不多非常擅长的事。而那少年吹着口哨给他鼓掌,拍三下顿一下,摆好了看戏的架势。安迷修全副精力集中在闪避和还击上,心里油然而生一股火气,他帮人从来不求回报,然而真心被随意践踏也并不会觉得开心。

那一身横肉的老大拎起拄在一旁的棒球棍,带着劲风向安迷修头上砸来,来不及躲闪。一旁看戏的少年一步跨过他,双手握着自行车车把将整辆车轮起来照着那老大肚子拍去,棒球棍从半空掉下来,擦着那少年的肩膀,他没刻意去躲,在全场呆立的人惊讶恐惧的目光里蹲下身,从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那老大裤兜里摸出一个钱包,将里面的红票子抽出来点点,满意地塞进了自己兜里。“滚。”他笑着对那些人说,眼睛只盯着安迷修,众人如鸟兽散,安迷修拉住少年的小臂,握在手里才惊讶了一下,看起来纤细的手臂肌肉紧实,力量感在皮肉底下流动。“你不能这么做。”安迷修说。“怎么,他们收保护费,我不能抢?”安迷修从没见过作恶如此理直气壮的人,一时语塞,那人“啧”了一声,“你怎么那么多事。”他从一打红票子里抽了几张拍在安迷修手里,走掉了。

剩着安迷修握着那几张红票子不知所措。


现在想来,那是他和雷狮相处最为和平的一次。


十七岁的安迷修有着像刀一样的目光,一双宝石绿的眼睛里,灯塔般的幽光藏在深海之下。他眼里装了一整个城,装着熙熙攘攘与他只是路过的人群,还装了可能更远的地方,装不下一个雷狮。

他抱着一摞作业匆匆跑过走廊,夏日的风吹起他廉价的校服衬衫,燥热当头的午后,一部分人窝在教室里昏昏欲睡,沥青操场上的人比往常要多,安迷修穿过操场去买水。“安迷修。”他循声望去,有人坐在篮球架子上,脚下蹬着篮筐,居高临下地俯视一票人。雷狮利落地翻下来,随便套着的T恤下摆掀起,露出劲瘦的腰肢,他站到安迷修面前,安迷修这才发现雷狮远比看起来高和健壮,他挡在面前光暗了一片,雷狮没有任何表情地问到,“最后的骑士安迷修?”安迷修的后背霎时爬起一片密密麻麻的酥痒,他看着雷狮清透的一无所有的眼睛,“正是在下。”雷狮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漠不关心地走了。擦肩而过的时候,安迷修听见雷狮小声重复了一遍,“骑士?”轻蔑又嘲讽。

他在那一刹触到了宿命的轮廓,他将即将脱口而出的两个字眼含在唇间——恶党。

安迷修总是近乎偏执地想起雷狮的语气和目光,尾音轻佻目光明亮,似乎不配那两个堪称指责的过时字眼。可确实如此,雷狮在这个三流城市里的不入流高中声名鹊起,安迷修很快在校园里各个角落听见他名字,这个高中才来到这里的学生高调得很,不过一周便惹到了校园里的扛把子,谁也不知道雷狮怎么摆平的事情,只知后来学校的校霸就换了人。安迷修穿过操场时看见一个漂亮的三分球,雷狮的指尖仍悬在半空,他头上扎着带着星星的发带,眼神顺着球的弧线飘上九霄,他的目光总在高处。安迷修顿住脚步看见那一球滑落球网,雷狮勾着嘴角在满场的口哨欢呼中笑得三分嚣张三分玩世不恭。

安迷修想起他拍在他手里的那几张红票子,他被挡在身后时发出的小声的嗤笑,他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满满嘲讽意味的嘟囔。旁人总被他表象蒙蔽,然而安迷修不会。雷狮手插进裤兜,向场边走来,看见他时眯了眯眼睛,像是慵懒的大型猫科动物,紫色的眼睛看起来像落过雪的天空。安迷修不动声色地继续向超市走去。

吸引少年少女的大概都是明亮耀眼尖锐的东西,距离温和包容甚远,雷狮一介校霸意外地有人气,少女们谈到他时眼睛里悄悄藏了光,少年们则会谈到雷狮最近又教训了谁谁谁。安迷修依旧穿着有些肥大且质量不良的校服衬衫,替老师们跑腿,做大家眼里“有点奇怪的好人。”他费力地托着厚厚的一摞作业本走进高一的楼层,看见雷狮单手扼着一个女生的脖子按在墙上,旁边据传是他弟弟的瘦弱少年捏着棒球帽的帽檐,看见安迷修,喊了声“大哥。”雷狮手下丝毫没有松懈,不耐烦地投来一眼。安迷修深吸一口气,引以为信仰的骑士宣言发挥效用,他迅速冲上去一拳击向雷狮,被手掌隔开。他轻柔地拉住那女生的手臂将之挡在身后,雷狮冷笑一声,戴着棒球帽的少年沉默上前站在雷狮身后。

“雷狮,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位美丽的小姐。”安迷修直视着雷狮散乱额发后的眼睛,“卡米尔。”雷狮叫住了他身后正要上前的少年,随后看向安迷修,“管你屁事。”一贯冷静自持的安迷修从脊背开始窜出一团怒火,烧尽他残存的理智,他握紧双拳左脚踏前,随后右脚腾空用尽全身力气踹去,雷狮后退一步,轻推一把卡米尔,线条流畅的腰身一拧,一个漂亮的右勾拳。卡米尔会意,扯了把在旁边愣着的女生下了楼梯间,安迷修一分心,被雷狮一拳擦过额角,绽开一道口子,细细的血流下来。他不甘示弱一脚蹬上雷狮的腹部,雷狮顺势卸了力,还是闷哼一声,眼睛愈发亮起来。他们在楼梯间大打出手,最后雷狮扯住安迷修的手腕将他摔翻在地,安迷修狠狠地蹬在雷狮的小腿上,霎时便出现一块青紫,依稀可见断裂的血管爆出的血丝,在雷狮白皙的皮肤上分外刺眼。

教导主任闻讯赶来的时候傻了眼,温和的老好人安迷修额角淌着血,嘴角也擦破了,衬衫被扯掉了两个扣子,雷狮挽起来的裤脚下一片吓人的青紫,白色连帽衫上沾着血和灰。教导主任抖着嘴角叫他们两个去办公室,雷狮翻了个白眼,拍了拍身上的灰,吹着口哨走掉了,安迷修独自在办公室写了份三千字检讨,出校门的时候赶上霞光漫天,紫色的火烧云席卷开来,他站在路口深吸一口气。

过两天他的那份检讨书贴在布告栏上,广播里底气不足地给了雷狮一个口头警告,他帮过忙的少女红着眼圈给他道谢,纤细的脖子上一圈扼痕,安迷修眼角乱跳。自此后便结了仇,雷狮身后又多跟了两个人,一个校服外套系在腰上常年裸着上身的没心没肺的大金毛,一个笑得摸不透的扎了满头脏辫的白发小子,算上那个常年戴着帽子的小面瘫,奇奇怪怪的一群人构成的小组织,有个更奇怪的名字——雷狮海盗团。安迷修和他们撞见过几次,那个叫佩利的大金毛总是张牙舞爪地冲上来,然后被另外两个人拉回去。雷狮总是一个人来跟他打,他们都不带武器,拳拳到肉,下手都非常疯,哪里疼往哪里打,两个人身上都带着伤,一层盖着一层,仗着正值青春恢复力强肆无忌惮。

雷狮打起架来嚣张又霸道,一双长腿抬起来动作流畅,像是电影里的动作明星,劲瘦的腰身带动着双臂,看似单薄的身体蕴着无穷的爆发力,从小习武的安迷修和他打起来也占不到便宜,由于他没有雷狮那么不管不顾,时不时地落于下风。唯有一次没收住手,雷狮的额角绽开血花,糊了他半张脸,雷狮摇摇晃晃地从小巷子里走出去,看都不看地和他再次擦肩而过。安迷修伸出的相扶的手僵在空气中,徒抓了一把风。

他们打了无数次架,安迷修一遍遍看着雷狮从他身边路过,目不斜视,发带的带尾飘起来,像是即将振翅的飞鸟羽翼。


升高三的暑假安迷修接了一份家教的兼职,对方开出的价格让人心动,他抱着书本换乘公交到郊区的别墅区,开门的管家将他引进门,端坐沙发上的男人不怒自威,嘴角两道深深的纹路,简单地给他介绍了两句便起身离开了。老管家絮絮叨叨说着他们家三公子的顽劣,安迷修暗自想起雷狮,随后摇摇头推开了厚重的卧室的门。震耳欲聋的重金属摇滚扑面而来,还有一只啤酒罐,安迷修举起书本挡开,啤酒罐砸在地上清脆一声,音乐戛然一声而止,安迷修和雷狮遥遥地隔了一个房间对视。雷狮手里抱着吉他,仅穿着黑色的紧身背心,脚尖有一下没一下踢着音响。老管家微笑着将安迷修推进卧室带上了门,雷狮扫了眼他手里的书本,蹙起眉,用下巴尖点点床的方向,安迷修穿过一片狼藉坐在床上,雷狮自顾自重新开始拨弄吉他。

房间里乱糟糟地扔着卫衣外套袜子外卖单、各式漫画和音乐杂志霸占了地板,一个篮球委委屈屈窝在角落。安迷修将手边的一个啤酒罐扔进垃圾桶,看着对面的船发呆。一艘轮船,上面有着和雷狮发带上一样的星星,做工很精良,干净整洁到不该出现在这个房间。安迷修从床边站起走上前去想再看看。“别动。”雷狮抄起手边的一个空罐子扔过去,安迷修收回打量的目光,同样皱着眉看着雷狮。两人相看两厌,雷狮耐心不足,率先开口,“不用你讲课,你每天别添乱乖乖坐着就行,钱照样给你,如何。”安迷修烦透了他这样的肆意妄为,“我要对你的家人负责。”他说,“你成绩确实不好,以后想怎么办。”雷狮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咧开嘴角露出一口白牙,“家人?”他尾音上挑,和当时那声“骑士”如出一辙,“不用担心,你教不好也没人会问。”雷狮转了转他身下的高脚椅,“少多管闲事。”

“这是在下的任务。”安迷修毫不示弱地回敬到,“滚出去。”雷狮失了耐心,手边喝了一半的啤酒罐子向安迷修飞去,酒液泼了一地,安迷修一脚踢开面前的杂物,手里的教科书向雷狮那张英俊的脸飞去。

他们恶狠狠地打了一架,雷狮少见地没兴致,被安迷修抓住机会按在床边。他们离得极近,安迷修看见雷狮玻璃球一般漂亮的眼睛里缩小的他自己,他慌乱地避开目光,看向雷狮的唇角,那里锋利得仿佛刀刃,开口就惹人烦,安迷修按着雷狮,心里和脑子里一片空白。“安迷修。”雷狮开口,他说话咬字很清晰,叫别人名字时带着特别的味道,安迷修脊背又烧起来,雷狮看着他这幅样子,笑了声,抬起膝盖从他腰侧滑过,顶住他的腹部。安迷修吃痛翻身躲开,雷狮坐起,叉着双腿,双手交叠托着下巴眯着眼睛,安迷修无言而狼狈地避开目光。

“别担心。”雷狮笑,“我不喜欢比我嚣张的人。”“嚣张?”安迷修反驳。“或者说是傲慢。”雷狮倒回床上,抽出压到的卫衣扔到一边。他说的那么理所当然,让安迷修很困惑,“谦虚是骑士的美德。”“哈。”雷狮懒洋洋地嘲笑他。“骑士,那是你自以为是的正义。”“总比你这个恶党要好。”安迷修说完便结束了话题。

后来他再去做家教便只带着自己要用的书,坐在床边,将漫画杂志摞成一摞,在上面写作业。雷狮在旁边干自己的事,看漫画,弹吉他,或者只是戴着耳机坐在阳台发呆。雷狮的房间有很大的阳台,半封闭式,阳光很好,他倚着窗,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安迷修从地板上捡起团成一团的试卷,上面一个大大的零分,雷狮没有一道题写了答案,上面仅仅有画,是设计图,小小的一间居室,五脏俱全。安迷修冲雷狮扬了扬试卷,“这是什么。”雷狮应该是心情好,眯着眼睛回答他,像是惬意的懒猫。“舱室。”安迷修展平纸张,盯着那精心勾勒的画作出神。

也许雷狮是真的想去做个海盗。他无缘无故这么想。刚打算开口去问,传来一声悠长的口哨,雷狮神色一亮,矫健地跳上阳台,正要翻下去的时候想起什么,扔了罐啤酒给安迷修。“别多嘴啊。”他跳了下去,安迷修探头下去看,只见雷狮熟门熟路绕过监控,溜向后门。

安迷修独自一人捱过家教的时间,从红木楼梯走下去,老管家等在门口,欠身询问他雷狮是否顽劣。安迷修斟酌一下,只笑了笑,老管家仿佛确认了什么似的,道声辛苦了,将他送出了门,竟是毫不在意自家少爷的学业。当晚他去夜市的烧烤铺子打工,端着一盘子肉串给三号桌送去,没成想是雷狮海盗团,佩利一拍桌子就要上来打架,被那个叫帕洛斯的白毛按在座位上,雷狮面无表情地加了两瓶啤酒,挥手叫他退下。

他收拾狼藉的餐桌时还在走神,想雷狮果真是喜欢啤酒。等他从夜市中离开,披星戴月赶回家门的时候,在夜市那条街的路口捡到了一只雷狮。这条街有些长,一端是热闹的夜市,另一端是清冷的民居巷子,雷狮坐在台阶上看星星,一身的寂寥。安迷修犹豫两秒,踢了踢雷狮的屁股,在他旁边坐下来。雷狮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给了他一罐子啤酒。

他们对着漫天星光喝酒,一言不发。安迷修少见地觉得放松。举起罐子跟雷狮碰了一下,“为什么叫雷狮海盗团。”他没头没脑地问,“想当海盗。”雷狮喝多了酒,声音像浸了水,绵绵的。安迷修毫不意外这个答案,皱着眉咽苦涩的啤酒,雷狮看不下去地抢了他那罐。“正义的骑士大人不会喝酒就别逞能了。”“恶党。”安迷修拄着下巴,“我真的很讨厌你。”雷狮懒洋洋地笑了,“彼此彼此。白痴骑士。”安迷修也笑,“讨伐恶党是在下的天职。”“傲慢。”雷狮嗤笑到。“为什么?”安迷修把玩着两个空罐子。

雷狮倒下去躺着,“高高在上,管得太宽。”他顿了一下,“我讨厌你的眼神,总像是在同情着谁。”安迷修没有接话。“说真的,没有谁依靠你的帮助。”“我知道。”“你知道个屁。”雷狮呸了一下,“不要管弱者的事。”“不能坐视别人欺凌弱小,这是骑士的准则。”“呵。我说过了吧,我不喜欢比我嚣张的人。”“恶党就是恶党。”安迷修看着漫天星光。

雷狮撑起身体,看着安迷修。“喂。”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薄唇上一片水光。雷狮凑近来,安迷修看见雷狮的眼睛。雷狮吻上他的唇,恶劣地咬了一口,安迷修舌尖尝到血腥气,毫不客气地咬了回去,他们接吻像是打架。

最后雷狮摆了摆手叫安迷修回去,他走出一段路后回了头,雷狮依旧坐在原地,发带带尾堆在地上,像沉睡的白鸽。


他们还是打架,还是死活看不顺眼,还是说不上寥寥几句就动拳头。没再接吻,偶尔还会面无表情路过对方,像是路过路旁的观赏树木。安迷修在仅有他一人的小屋里做了梦,梦里他是中世纪的骑士,雷狮则是横行霸道的星际海盗,他骑马跃过一小颗星球,去追击臭名昭著的海盗头子。醒来啼笑皆非。

很快入了冬,开始下大雪,鹅毛大雪。落过雪的天空泛着紫。很快又新年,爆竹的红纸铺满地,空气中一股子火药味儿散不去。安迷修在花店买了一束花,喷香的腊梅,用嫩黄色的牛皮纸包了,他捧着花一路走到公墓。低着头数着排数,在他师父的墓碑前停下来。

他组织一下语言,依旧说不出口,一人一碑隔着生死相顾,谁都不想先开口。安迷修的鞋底很快凉透了,空旷的地方北风享着绝对的掌控权,他脸颊被风吹红,隐隐开始发烫。有脚步声,安迷修沉默地听着脚步声推算是哪块墓碑的亲人,许久那脚步停在他这一排,那人开始低声数第几块墓碑,走到他身边道声借过。安迷修猝不及防和雷狮对视,风声替他们言语。

雷狮点点头跨过他,站到他身边隔三个墓碑的位置,将带来的一束白色满天星放下,擦干净墓碑上女人的笑容,利落地点了三支香,随后准备离开。雷狮很习惯离开,他好像学不会停留,安迷修呆站在原地。“母亲?”安迷修苦笑着看雷狮。雷狮点点头又摇摇头,“卡米尔,不是我。”他看着安迷修,“父亲?”安迷修摇头,“师父。”雷狮了然地点头。

他们便都没了话题,快过了一年,安迷修发现雷狮又长高了,脸部轮廓也更加清晰,一双深紫色的眼睛眼角变得更锋利,刀一样,扫一眼刻骨的冷。“走吧。”安迷修说,他们肩并肩走出墓园。


安迷修直到回到家还在想那车辙一样的血流。他想起雷狮飞鸟一样的发带,想起这城市今年的落雪,要求背诵的古诗词里写着“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记东西。”若是受了伤的飞鸟,飞起来大概就会有痕迹了吧,安迷修切着大颗的番茄,瞎想到。如果它飞得够高,也还是会失去踪迹的。安迷修想到这里笑了起来。

他撕去日历,过两天就是惊蛰,安迷修眼里春天的真正开始。春暖花开会让人心情变好,他已经开始期待起二十四番风的到来,一阵风开一季花,北方有漫长的灰扑扑的冬天,急需花的点缀。

春回大地万物总是躁动,雷狮也是,他像个真正的猫科动物一样,最近越来越跋扈,前天刚听说他在课上踹翻了椅子,今天又跟人打架。昨天他撞见雷狮堵着学弟收保护费,俩人二话不说抡起了拳头,被安迷修护着的学弟借机溜走了,雷狮笑了半天,讥讽他一腔正义喂了狗。安迷修被戳中了怒点,在教学楼楼下死角和雷狮打到皮开肉绽,因为过太用力,指节上的皮肤都裂了口子。

他不知道雷狮要干什么,或者雷狮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随心所欲地,想怎样便怎样,想如何便如何。

雷狮两天没来学校,安迷修日历已撕到了惊蛰。周一抽查校风校纪的时候雷狮从来不会出现,安迷修套着红袖标站在门口履行职责,看着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校门前,雷狮背着书包,似乎是背了件乐器从车上下来。安迷修拦住雷狮,义正言辞指责他没穿校服,雷狮很平静地背着包找了旁边儿的教导主任,随后背着包扬长而去。安迷修心里叹气,知道了雷狮雷氏三少爷的身份,教导主任这种做法就很好理解了,相比之下倒是雷狮不太对劲。

临近放学时下了冻雨,雨丝里透着凉气,下的酣畅淋漓,拉开了春天的序幕。安迷修没带伞,将书包顶在头上,打算抄近路从小巷穿回去。小巷曲里拐弯,安迷修拐过弯听见打斗的响声,他探出头,一个人被踹到他面前,痛苦地蜷着身子,嘴角溢出点血,安迷修吓了一跳,向那边看去。又是雷狮。

他外套不见了,只有一件黑色T恤,嘴角一团紫红色,发带扎在额头上挡着伤口,他手里拎着根棒球棍,抡得虎虎生风。照着面前的人天灵盖就是一下,然后立刻从腰部那么高的地方伦开,击中了他背后那个人的腹部,可惜肩膀还是被木棍打到了,一声闷响。

安迷修倒吸一口气,从地上捡了根棍子冲进去。雷狮看到他一怔,用眼神问他,你来干吗。安迷修无暇他顾,一转身和雷狮背对背。少了背后偷袭的顾忌,雷狮打得更加狠戾,棒球棍击在肉体上发出闷响。安迷修一棍子扫在面前人的小腿上,大喊,“你到底干了这么?”雷狮笑的很开怀,“我带着卡米尔叛逃了。”他闻言一滞。

他早该想到。雷狮是多自由多嚣张的人,怎么会忍受住那样的腐朽和古板。安迷修笑起来。

雨势不减,他们身上均已湿透,寒气专往骨缝里走,安迷修听见自己身上吱吱咯咯的响声,他额前雨水混着血丝,伤口撕拉拉的疼。然而他并不在意,他身后雷狮与他背靠着背,体温隔着两层衣物传来。

天边一道闪光,是绛紫色的雷。轰隆隆的响声传来。惊蛰起,惊飞鸟。他想看雷狮从今天、从这里起飞,到他目光所触及不到的远处去。


他终究是看惯了恶党嚣张的样子,看不得他寂寥、看不得他狼狈。

“安迷修。”雷狮跟他说,“准备好了吗。”

“啊。”他应到。在天边下一道雷划过之际,他和雷狮同时迈开双腿,从一众人中分头杀出。他穿过长街短巷,只感受到喧嚣的快乐。


“准备好了吗?”
“啊。随时恭候。”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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